苏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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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游记·绍兴#所谓回忆者

“睡觉很重要。···刘勰主张为消除疲劳,不妨暂停写作,这个南派三叔就办不到。”

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先生曾给中文系新生的寄语。先生真的很看重睡眠,所以,一旦有人在他的“鲁迅精读”课上睡觉,他就会温柔地调低讲课音量,然后恶性循环。比如,我坐在第一排睡掉了整部《野草》。

就算是游记也有BG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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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城半攻略半游记。前鲁迅相关,越城区有市中心鲁迅故里、鲁迅外婆家安桥头村、舅舅家皇甫庄;柯桥区有鲁镇,鲁镇太假不写。

“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,后来大半忘却了,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。所谓回忆者,虽说可以使人欢欣,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,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,又有什么意味呢,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,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,到现在便成了《呐喊》的来由。”


一、鲁迅故里

交通:乘公交车即可。临近沈园,淡季可一同游览。

市中心,临近沈园和乌篷船乘坐点。大条商业街,节假日人暴多。景点免票,凭身份证进入;夜晚开放,需预约(国庆节不用预约)。包括:周家祖居、三味书屋、鲁迅故居、鲁迅纪念馆和咸亨酒店。这里只说后三者。

我次,迅哥儿真的好惨一男的。他要是魂兮归来,冒着国庆,回到相隔二千余里,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,见到他已经卖给别姓、又上交国家的老屋,一定会被挤得连赤链蛇和何首乌也不认识。可是就算这里已经长出了泰芒了,当我看到周家新台门的大门,看到咸亨酒店的曲尺形柜台和孔乙己欠钱十九文,闻到花雕香,本待宰的粉丝还是不争气地差点落泪了。

导览:周作人《鲁迅的故家》第一分、第二分;鲁迅:《朝花夕拾》前八篇;《呐喊》中《故乡》《明天》《白光》《孔乙己》《兔和猫》;《彷徨》中《祝福》《长明灯》《孤独者》《在酒楼上》。

 

咸亨酒店:

鲁镇的酒店的格局,是和别处不同的: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,柜里面预备着热水,可以随时温酒。做工的人,傍午傍晚散了工,每每花四文铜钱,买一碗酒,——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,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,——靠柜外站着,热热的喝了休息;倘肯多花一文,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,或者茴香豆,做下酒物了,如果出到十几文,那就能买一样荤菜,但这些顾客,多是短衣帮,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穿长衫的,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,要酒要菜,慢慢地坐喝。

——《孔乙己》

我略带些哀愁,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。酒味很纯正;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;可惜辣酱太淡薄,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。

——《在酒楼上》

那时东昌坊口是一条冷落的街,可是酒店却有两家,都是坐南朝北······东口的即咸亨,是鲁迅的远方本家所开设,才有两三年就关门了。

——周作人《鲁迅的故家·孔乙己的时代》

 

周作人写的很明确,咸亨酒店关门了。我所说的咸亨酒店其实叫“咸丰酒店”,但其门口立着咸亨大招牌,比起饭馆更像圣地巡礼。曲尺形柜台,茴香豆和花雕酒源源不断地自此流向长条木桌,柜台边挂着簇新的白板:“孔乙己欠钱十九文”。

内包厢外木桌,可扫码点单。酒菜昂贵,分量小,我点了油豆腐、花雕酒和一碗饭,花了59元。我买鲁迅全集也才两百块。信仰充值太贵了,做了吕纬甫,就做不了孔乙己。好在我也不想吃那一大碟茴香豆。可惜现在都是扫码点单,我没法舒心地喊“温一碗酒,十个油豆腐”证明我是一名恶臭的粉丝,S城的人吃不吃辣我不知道,总之连豆腐也只有两个罢了,辣酱都没有的。油豆腐汁水醇厚。十年陈的花雕半斤,我喝完觉得自己就是圣人,笔直地就往鲁迅故居去了。 



鲁迅故居:

这里的故居即新台门周家,鲁迅属于“致房-智房-兴房”,po一张族谱图就很清楚。智仁勇三房中,有不少英雄好汉出现在了鲁迅日后的小说创作里。


再说周家新台门。我来之前,照周作人《鲁迅的故家》勤勤恳恳画了底图,但进去后就是乱转,一边乱转一边激情上脑。譬如很快看到了,周作人提到的被儿子捐给文化部、现在挂在鲁迅故居的四弟的画像;往里一进就是周作人称的“桂花明堂”,祖母曾在这里给周家小朋友讲故事。再往里是庆叔(即章闰水之父)的房间,亦如周作人的描述,庆叔手很巧,房内摆着不少农具。绕到百草园,就是昭昭的石井栏、皂荚树、乌桕树,没有叫天子,也没有赤练蛇。西边的矮墙还是旧存的,不过已经没有何首乌了。

提一句周作人。我喜欢迅哥儿,一直觉得“他就是个弟弟”,但读完《知堂文集》就变路人粉了。周作人的文字淡淡的,行云流水,有些让我想象小花唱戏的感觉。



人很多。我喝的黄酒一半酿成了我脑子里的水,一半是我的眼泪,我从桂花明堂憋到百草园,到周作人写的,西北角的小菜地时,没什么人了,我终于开始大声抽泣,抽到皂荚树就闭嘴了。很难形容这种心情。我在从上海来绍兴的动车上重读了《呐喊》序言和《故乡》,读完把头靠在车窗上。我在深夜读《坟》的序言,悲哀地写“先生,我不知道”。我很小的时候很讨厌他。但他是爱孩子的。


鲁迅纪念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亥年残秋偶作

曾惊秋肃临天下,敢遣春温上笔端。

尘海苍茫沉百感,金风萧瑟走千官。

老归大泽菰蒲尽,梦坠空云齿发寒。

竦听荒鸡偏阒寂,起看星斗正阑干。

我上次去上海的鲁迅纪念馆,就是开头的先生带着的。我们去了山阴路的鲁迅故居,鲁迅公园里的纪念馆,内山书店旧址。山阴路上有很好吃的生煎,我常常从学校骑车来吃。

绍兴的鲁迅纪念馆和上海不同,对鲁迅的童年展示更多(废话)。整个一楼,详细展示了老绍兴的照片和小周樟寿的童年,很好地帮我串了一遍知识体系,还有非常贴心的粉丝彩蛋。比如策展人展示了《花镜》等老画谱,描红字帖上是“上大人孔乙己”,还有迅哥儿演目连戏的唢呐(?)。再比如,在介绍鲁迅相应阶段时,都会配同时期的迅哥儿靓照,而我看这些照片是从来懒得分时期的。

(迅哥儿描的绣像。真的,他是文画双修的太太。)

到二楼,手稿和笔记、信笺很多,没有标注是否为复制品。我印象里大部分原件其实都保留在上海,属于ge、命文物。过刊和旧书大概是原品,我看到了1938年增田涉翻译的《支那小说史》(即《中国小说史略》),这本书我也有,是在东京神保町旧书店里斥巨资(真的是巨资啊)买下的。为了对得起这笔钱,我开始自学日语(卑微)。


(这封信写给韦素园,《忆韦素园君》是非常悲恸的文字,就像《为了忘却的纪念》,不忍卒读。)

最后是鲁迅作品集的大玻璃墙,说实在的,上海做得更阔气。但这里是绍兴,出口镌刻着《亥年残秋偶作》,我之前没读过这首(粉丝失格),但能认出“季巿”,就知道是赠许寿裳的。

我对着这首诗站了很久。孩子们在奔跑,老头把烟头点上,母亲在和小学生大声猜题,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。



二、安桥头村

这时我便每年跟了我的母亲住在外祖母的家里。那地方叫平桥村,是一个离海边不远,极偏僻的,临河的小村庄;住户不满三十家,都种田,打鱼,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。但在我是乐土:因为我在这里不但得到优待,又可以免念“秩秩斯干幽幽南山”了。

——《社戏》

导览:鲁迅《社戏》《风波》《阿Q正传》;继续周作人。

交通:从鲁迅故里出发,坐13/专0005/快88线,到宋梅桥转18路,坐34站,安桥头下车。宋梅桥附近即书圣故里,可顺道玩一圈。

景点:鲁迅外婆家,没了。

(魔幻现实主义游记。原文是我的说说,但是大家都不想点赞的亚子。)


安桥头村口高立着牌坊,蹲守的石狮身围褪色红绸,牌坊金字题写:“鲁迅外婆家”。原来本村的百度百科是“世界闻名的鲁迅外婆家”,院墙绘着各种名场面,合起来或可叫做《鲁迅变图》。牌坊口是小缝纫厂,女工散在门口扒饭,大概是乌黑的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。主干道上的房子都是小别墅,走到底,本村的老头指点我:“最矮的,朝北的台门,就是外婆家。”



(大概就是“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”)

门口的桥罩在翠影里。很多年前的夏夜,鲁夫人曾站在桥头,焦急地望着河道,等待那一只白篷船,而船里年幼的周樟寿小朋友正拿罗汉豆蘸着盐吃,为不必念“秩秩斯干幽幽南山”而高兴。他不知道将来的小朋友会念到双喜和阿发的名字,而他的外婆家会大张旗鼓地题上“鲁迅”的金字。可这里还是很寂寞的。



我坐在河阶上,立刻被咬起了蚊子包。周作人老大爷说,夏夜被热醒,冬夜被冷醒,闹蚊子闹得厉害,大抵是不错的。对面的房门开了,走出穿粉红色绸衫的女人,她提着一双乳白的凉鞋,看着我,一步一步走下对面的河阶,蹲下,把凉鞋泡进水里。我背过身,只听到哗啦,哗啦,不断扩大的涟漪。我身后,朱红的广场,文化走廊,转到背面就露出破败的村房,打滚的狗,跳进河里的鸭,河对岸的玉米田,都在严峻的日光下,升起摇摇荡荡的寂寞。水声一直在响,一直在响,越来越急,越来越快,到后来几乎是泼水声,我转头,惊愕地看到,在油绿的河道尽头,玉米庄严的注视下,一艘白篷的小船直向我撞来。我慌忙避让,疾风掀掉了我头顶的帽子,白船像一尾矫健的鱼,冲上河阶,搁浅在岸上,它尖锐的船头卡在了台门的匾额下。它立刻动了,左右挪腾,用尖角去撞那木门框,去冲那匾额,把坐在门槛上看阅兵式的管理员掀翻在地……它披挂着一身的木屑直冲云天,然后飞快地收缩成和太阳一样明亮的点,然后落下一样东西糊在我脸上。是我的帽子,还沾着两片水草。

我勾着帽子往外走。在坐上去皇甫庄的公交车前,我很想在鲁迅外婆家吃一碗干菜拌饭,我就走进车站边的“外婆家”餐馆。干菜蒸鳗鲞合人民币八十八元。“打扰了。”我想,默默退了出来,然后在我的帽子里,摸出了一把沾着盐粒的罗汉豆,温的。



三、皇甫庄

他说他后来没有了学费,不能再留学,便回来了。回到故乡之后,又受着轻蔑,排斥,迫害,几乎无地可容。

——《范爱农》

交通:从安桥头到皇甫庄,需要先坐18路到终点站孙端镇,再换成321到皇甫庄。可是321定期发车,我懒得等,就打车了,定位“皇甫庄”,它会把你拉到村中央。从皇甫庄回市区也是321转18路,漫长的公交车。打车大概半小时。

景点(?):旗杆台门、包公殿。

周作人散文里提到“王府庄”,地图搜不到,我到鲁迅纪念馆才明白是“皇甫庄”。《社戏》里提到的,外婆家“平桥村”即安桥头,而看戏的比较大的“赵庄”即皇甫庄。祖父协助科场舞弊后,周樟寿小朋友有段时间辗转于亲戚间寄食,就曾住在皇甫庄旗杆台门内的舅舅家。



旗杆台门现在在皇甫庄小学内,大部分被拆毁,只留下了鲁迅曾居住的一侧小楼。小学有范爱农的介绍,我才知道范爱农原来是皇甫庄的人,无怪乎他会无法维持生计,死在水里。




据说几年前,这里鲁迅的痕迹已荡然无存,孙郁来访时着实抑郁,当地就修复了残存的小楼,布置成简陋的教育基地。

(我也有点抑郁。孙郁总是出没在我的学习生活里,他怎么什么都搞。)

一楼还好,楼梯很陡,二楼地上全是灰土,但迅哥儿就是坐在这里影描绣像的。


月还没有落,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,而一离赵庄,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。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,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,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,满被红霞罩着了。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,很悠扬;我疑心老旦已经进去了,但也不好意思说再回去看。

——《社戏》

这是迅哥儿看过社戏的地方,我没料到那座仙山竟是这么小的一座戏台。他们当初的船,大概就停在图2的位置。



我又跑到公路上,拍了一张迅哥儿视角的戏台。其实已经很淼茫了。

《社戏》真的很美,笔调流丽,接近散文而不似小说,却被辑入《呐喊》作为末篇。这让我想起先生(即开头提到的教授)对《朝花夕拾》的评价:“老中国灰暗而深邃的背景,烘托着清新活泼的童真世界,人类生存永恒芬芳的泥土气息,混合着源于传统与原始人性的美善,是《朝花夕拾》特见神采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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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打车回市区,路上穿过很多条水,一路天光云影。司机是个碎嘴中年女人,听说我一个人旅行,很惊讶。我就笑笑。如果不是粉丝,陪我走这条路未免太寂寞了。

一个人走路或骑车时,我会头脑放空,或者破碎地想文学或家国,或时代的洪流,或百年后的中国文学史,希望与绝望,醒来或沉睡,拼音文字或简化汉字。什么也想不明白,但我比去年最痛苦的时候好了一点。大概是因为——感谢我的CP——我又相信爱情了(笑)。

小号的介绍是,“我的三个男人,屈原、苏轼、鲁迅”,屈原驾着六龙在天上,坡坡在人间,鲁迅往下看。“绝望本身是怀疑某种希望而产生的,如果一开始就不抱缥缈的希望,就不会感到绝望。”倪伟老师在课上说。

可就算是他写的绝望,也给我以勇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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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行3天,算上住宿,共1100元。住宿在如家(国际摩尔城店)单人房,才203一晚,性价比非常高。

吃的,推荐萧山街“嵊州特色小吃”,非常便宜好吃的小馆子,本地人很多。咸亨酒店别去了,去了也不要空腹喝酒,我肚子痛了一宿。黄酒奶茶好喝,本地手打木莲豆腐也好吃(仓桥直街有一家,绍兴民间小吃,木莲豆腐加薄荷粉和桂花),奶油小攀可尝试,记得选蛋卷底的,臭豆腐我个人感觉一般。当然,我的日常活动范围不出长三角,吃也不出长三角。

交通,绍兴本地公交车挺便利,因为我老跑偏僻的地方,经常一坐一个钟头。5公里内我选择摩拜e-bike。乌篷船绝对值回票价(事实上我觉得柯桥也只有乌篷船值得我花钱了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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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您觉得还算有趣,也请看看这篇很短的课堂笔记罢。《鲁迅的文学世界》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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